总忘不了那段与爷爷待在一起的时光。祖孙两人,瓜棚豆架,蝉鸣蛙唱,抬头便是爷爷慈祥温和的笑脸。好想回到那种岁月静好之中,再与爷爷一起,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一个夏天的午后,大人嫌热都午睡去了。我们这些小孩可不嫌热,爬树掏鸟蛋、林子里寻蝉蜕、河里戏水、小沟里捉虾、太阳下用放大镜烧蚂蚁……烦了、厌了、渴了,我便一溜烟跑向爷爷的瓜棚。
爷爷的瓜棚在村南,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绕着园子缓缓向东流去。说是瓜棚,其实就是一间草棚,棚里仅容一桌一床而已。瓜棚门口搭有梅豆、丝瓜架,架子上爬满梅豆和丝瓜藤条,在阳光下肆意绽放,葳蕤浓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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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刚要喊,就见到爷爷在豆架下的竹椅上躺着,地下扔着一把蒲扇,旁边放着一张小桌,桌上有书。微风吹来,书页就翻过来,又翻过去——原来爷爷睡着了。我拿过书,是本《聊斋志异》,胡乱翻了翻,发现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都在这上面呢。
我又饥又渴,嗓子眼仿佛要冒起烟来,便蹑手蹑脚地来到瓜园。一望无际的碧绿叶片下藏着大大小小、形态各异的西瓜,到底哪个好呢?挑西瓜可是一门学问,平常过路人口渴了来买瓜,爷爷只需用巴掌拍拍便知生熟。
“没事,爷爷也睡得差不多了。”我安慰自己。于是蹲在躺椅后,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爷爷脸上拂过来、拂过去……“阿嚏!”爷爷突然打了个喷嚏,一下子站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!”我终于没有忍住笑。“原来是你个小鬼头!”爷爷诧异地看着我,挥起巴掌却没有落下,反而看了看桌上的书,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:“闲看聊斋会狐仙,手倦抛书丢一边。蝉鸣无人知其意,清风有情乱翻篇。”
“爷爷真棒!”我拍着手说道。“那当然,想当年爷爷可是教过私塾的。”爷爷笑眯眯地看看我,“说吧,是来吃瓜的还是来听故事的?”我拉着爷爷的手摇晃着说:“还是爷爷厉害,我快渴死了。”
爷爷拉着我来到瓜棚后面的一口水井旁,站在井沿双手交替着从井里提起一根绳子。绳子上绑着一个小水桶,水桶里浸泡着一个小西瓜。我迫不及待地把西瓜捞起来放在小桌上,西瓜上面有许多黑色花纹,摸上去滑滑的、拔凉拔凉的。
“你个小馋鬼。”爷爷弯起食指敲着我的脑袋,然后拿起刀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凉气便冒了出来扑到脸上。我拿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,满嘴凉凉的、沙沙的,甜甜的汁水滑过舌面、叩开咽喉,只觉得周身凉爽、通体畅快,炎热和干渴一下子被驱赶得无影无踪。
一个小西瓜瞬间被我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,我抚着滚圆的肚皮躺在爷爷的竹椅上说:“爷爷,讲故事吧。”
“从前啊,有一个打鱼的,姓许,生性豁达,好饮酒。每逢饮酒必先敬落水鬼,说来也怪,许某打的鱼总比其他渔翁多……”爷爷搬个小板凳坐在我面前讲着。微风习习,树叶沙沙作响,树上的知了不时“热呀——热呀——”来打几句岔,河里的青蛙也“吃瓜——吃瓜——”来拌几句嘴,园子里的蛐蛐还跟着凑热闹,“叽叽”地叫个不停;大黄狗似乎也能听懂,下巴贴在地上,耳朵却向上支棱着……时光在这一刻凝固了,天地间仿佛只剩我们祖孙二人,还有那些即使听过百遍也不厌倦的传奇故事。
如今,爷爷已经不在了,我再也听不到爷爷的“聊斋”了。瓜棚也慢慢颓废,那个园子现在也已经盖上高楼,曾经的美好只能藏在记忆深处。
好想再回到那个午后,好想再与爷爷一起品尝岁月的清欢。
(作者单位系安徽省阜南县第二初级中学)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3年08月16日第16版
作者:耿传士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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